家的模样，在记忆里渐渐模糊了，可心里却总有一盏灯，固执地亮着。

那灯，或许是夏夜里院墙下的萤火，或许是灶台边昏黄的油灯，又或许是冬日清晨，母亲早起做饭时，厨房里透出的那一抹暖光。它不很亮，却足以照亮整个童年。

老屋还在，只是没了主人。墙皮剥落，门框歪斜，像一位佝偻的老人，沉默地站在风里。我站在巷口远远望着，不敢走近，怕惊动了什么。

院里的枣树早被砍了，只剩下树墩上一圈圈的年轮，像被时光钉住的记忆。小时候总嫌枣子酸，如今却再也尝不到那种滋味了。

村口的小溪，曾经清澈见底，我们赤脚踩进去，惊得小鱼四散逃窜。溪底的鹅卵石被水流磨得圆润，阳光一照，像是撒了一地的碎银子。

如今溪水早已浑浊，漂着塑料袋和枯枝，偶尔有孩子经过，也只是匆匆一瞥，再不会像我们当年那样，蹲在水边一玩就是半天。

童年的玩伴，早已散落四方。有的去了城里打工，有的嫁到了外乡，还有的，已经成了坟头的一抔土。

他们的脸在记忆里渐渐模糊，只剩下零星的片段——谁爬树摔破了膝盖，谁偷了地里的西瓜被追着跑，谁在放学路上唱着跑调的歌。

如今再遇见，怕是彼此都认不出了，只能尴尬地笑笑，说一句："小时候的事，你还记得吗？"

记得的，怎么不记得？

只是记得的，和真实的过去，早已不是一回事了。

母亲说，村里现在安静得很，年轻人大多走了，只剩下老人守着老屋。偶尔有孩子跑过，也都是低头玩手机，再不会像我们当年那样，在田埂上疯跑，在麦垛里打滚，在雨后的泥坑里蹦跳，溅得满身是泥，回家挨一顿骂，第二天照样笑嘻嘻地继续。

故乡的月亮，还是那么亮，只是看月亮的人，心境不同了。小时候觉得月亮跟着自己走，现在才明白，月亮照着的，从来都是那片土地，而我们，只是过客。

老屋的灯，或许早已熄灭，可心里的那盏，却始终亮着。它照着回不去的童年，照着变了模样的故乡，也照着那些被岁月冲淡、却从未真正消失的念想。

我们怀念的，从来不是一个地方，而是一段时光，一群人，以及那个曾经天真、如今却再也找不回来的自己。